在我面前闪闪发亮的你,也总有一天会变成灰烬。

escape from the sunset

很没劲的ia小作文






他看着杰弗里伸手把低音的旋钮开到最大。杰夫神情专注,动作娴熟,麻利地在半分钟内接上了所有乱麻一样的设备线。很快,震耳欲聋的乐声从他背后的音响里传了出来。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,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,仿佛只有声嘶力竭的笑声才能给焦渴的喉咙止痒。比尔盘着腿坐在肮脏的混凝土地面上,磨出了线的牛仔裤卷到脚踝以上,裤脚潮湿,那是他们在这个晴炎春日的下午蹚过小溪的凿凿铁证。车库的墙上画满了叛逆的涂鸦,不堪入目的脏话下铺着满室狼藉,鼓槌、易拉罐,马克笔和大麻烟。黑色油彩的残余还顽强地留在他指尖。比尔用力在T恤上擦了擦。他们用喧闹不安的音符填满这间狭窄阴暗的屋子,杰夫爵士鼓的镲片在轰鸣下发出朦胧而生涩的重击。AC/DC、空铁、滚石,越吵越好,没人管他妈的左邻右舍怎么想,最好站在一里外的麦田里都能听到。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个小时,那就再放两个小时。


拉斐叶烂透了,这里的花花草草都该好好洗洗耳朵。杰夫骄傲地宣布。他会打鼓,节奏踩得有板有眼,有时候他跟着音乐大声地数拍子,兴致昂扬的比尔就会忽然加入进来,爆发出一声日后标志性的高亢尖叫。几乎是任何一个当红摇滚歌手都难以模拟的,更别说他是唱诗班出身。从前他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摇滚,所有这些重型的、锐利的、强硬的旋律……他只是在主日学校唱那些傻乎乎的赞歌。教新的傻乎乎的孩子唱傻乎乎的赞歌。但现在他很放松,摇头晃脑,姜色的头发乱蓬蓬地耷拉着,乐音让他们进入了一种短暂的沉溺状态:从霉味四溢的房间中逃逸,从印第安纳作物的气味中逃逸。音乐本身胜过任何致幻药。


他们在尾音沉寂下来的空隙里交谈。话题通常和高雅毫不沾边;漂亮姑娘,天杀的必修课,捉弄老师的新把戏。暑期计划……计划是很重要的一环,因为他们快要毕业了(尽管比尔声称他打算在此之前就把自己搞开除,学校纯粹是浪费时间)。在这样一个小镇里,你肯定认识每个人。狭隘的社交圈,局促的工作前景。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。操,杰夫突然发起了飙,用力把脚下的空锡罐踢向墙角。印第安纳屁也不是,印第安纳只配舔我的屁股。金属清脆地滚动了两下,在灰尘堆里停下。


“我都想好了,”杰夫宣称,“我他妈想去哪就去哪,我妈也别想拦住我。我要去西海岸边兜兜风。搞搞音乐,说不定也搞辆好车。我听说那一带的妞要热情得多……”


她们会自己掀裙子给你看……


没准还带你回公寓……


我发现杰夫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亮了。比尔想。这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。他也有。人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。他们在镇上的公立高中里同校,有一次比尔被人头朝下摁进了储物柜,一片漆黑里耳蜗蜂鸣,在黑暗里又踢又叫,路过的杰夫撬开锁给他解了围。他的野心一点也不比好友少。我能唱歌,能吃苦,能……打架。虽然斗殴可不光彩,满面血污还被条子盯上是常有的事。他胡思乱想着,空气里全是廉价香烟的白雾,致癌物颗粒四处弥散,深吸一口,然后把所有的躁动从肺部挤压出来。就像一只柠檬,被握着榨出酸液。


我的第一站是……他听见杰夫开始滔滔不绝。他显然对未来满怀信心,跌入了一种轻飘飘的口若悬河状态。不过他已经有点走神了。比尔的视线上升,越过音响器材,越过车库洞开的卷帘门,越过一望无垠的野地。四月的拉斐叶在遥远的太阳下闪烁着温暖的白光,刈过的草叶向四野播撒出浓郁的清新,十分好闻。我还没做好准备。他想。


我没有钱。我会弹钢琴,但钢琴太笨重了,你不能带着它东跑西颠的……(我讨厌这一切我恨他们但我还没做好准备)


“就是这样,我会找到金银岛的,”杰夫用底鼓上的一记猛击结束了他的豪言壮语,“还记得我们去年捣鼓的那个乐队吗?”


哦,哦,他从沉湎中回神。那真的是世界上最不成体统的乐队。设备破旧,吉他弦充满杂音,他也很不熟悉唱法。他们就在伊斯贝尔家的车库里排练,整整一个夏天聚在燠热的地下室里,荒废了其他的调皮捣蛋行动,这倒是给镇上的警察省了不少麻烦。杰夫试着写歌词,草稿纸飞得到处都是。更多时候他们只是瘫着一动不动,像现在这样被强效迷幻药钉死在地上。不过他们玩得很尽兴。


“我把架子鼓带上。从这里——开到那里。”他潇洒地用手抡了个圆弧,比尔根本就没看清方向。哪里?那些长势旺盛的玉米地?


更大的城市。更大的乐队。更大的野望。白浪一样的啤酒沫随着撕开的拉环涌出来,在罐口打转。他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谈起梦想了……这真的挺滑稽的。比尔想。没必要这么严肃。加利福尼亚,他甚至不知道它具体在地图的哪一块,州际间的轮廓在脑海里的确很模糊。杰夫就知道吗?


他迟疑地张了张嘴,“别忘了哥们。”


知道了比利,别忘了给你自己找个女朋友!对方没所谓地咧开嘴站起来,利落地点燃了新一支烟的火苗。不过得悠着点,如果你不想现在就变成哪个小屁孩的老爹的话。


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干坐着大眼瞪小眼,彼此都觉得对话进行到了无以为继的尴尬境地。比尔移开了目光。很多个问句在心中发酵,像水中鲶鱼的气泡一样上浮又破灭,此起彼伏:你为什么现在和我谈这个?我他妈能帮上你什么?还有……那我呢?


“我也会做好打算的,”他像是不服输一样抛出这么一句,“记得吗,‘我会出人头地的。’”


他们面面相觑,随即捂着肚子陷进新一轮的尖声大笑,比尔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沉下去。杰夫不是在嘲笑他。他明白。他只是有点克制不住。成功是奢侈品,甚至是附属品,但上路——出发——是纯粹的,只和一个小镇的孩子想去其他地方玩音乐有关。酒精的苦味在口腔里流窜,比尔抬起头盯着他,感到心脏和乐曲一起跳动。邦·斯科特鲜明粗砺的声音像一把石灰,唱道,Well it's a long way to the top if you wanna rock n' roll……


“那我还能见到你吗?”


他突然支支吾吾挤出一句,喉咙依然发干。杰夫瞟了他一眼,挑了挑眉毛。该死,不应该是这样的。你明明比我小两个月,却总是更果断,更有经验,更有主见……朋友离别,这种事情还没在他的字典上出现过,他生怕自己真的会觉得不知所措,这样一来学校里没人会再给他辩护,失去了作恶伙伴,同时也没人再分享那些小小的、野蛮的音乐妄想……比尔担心有一部分的自己在这个黄昏突然萎靡地皱缩了,如同一枚脱水的豌豆,惊恐而吞吞吐吐,绞尽脑汁地搜索着所有他迫切想要的、尚未问出口的答案,思想旋转得越来越快,就像风暴,就像……


(拜托不要说不)


他为情感的涌流感到厌恶和羞愧。不不,不应该是这样的,你个白痴,换一句。杰夫总得回家探望他的老娘,你也不愿意待在这里,只要大家都在路上,就总有碰到一块的机会。问题是你往后想做什么?唱歌?教钢琴?完成学业?还是去当少年犯?他希望有架能偷窥未来的望远镜,这样就能看清他想要去哪里。他连一分钟也不想和继父一家多待。他不想打开家门回自己家去,宁愿在这里抽烟酗酒,和狐朋狗友一起消磨掉一个又一个无趣的下午。(“it's a long way, such a long way……”)有那么一瞬间,他希望跳起来告诉杰夫,我和你一起去!但他只是把头发埋低,贴近摇晃个不停的膝盖。口中含混不清地跟着哼唱起来。声音跃进光里,在渐趋沉落的夕阳下漂浮。逃离,超脱,漫无目的。向后藐视小镇扭曲的倒影。他不知道杰弗里能不能听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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