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面前闪闪发亮的你,也总有一天会变成灰烬。

Ferme les yeux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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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lationship: Tina Goldstein & Credence Barebone

Summary: ‘He has dreamed of her ever since she saved him from a beating.’ - Fantastic Beasts and Where to Find The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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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6年12月20日 纽约 曼哈顿

那孩子人不坏。她想。她已经沿着派克街向前走了几个街区,年久失修的路灯光线幽暗,在头顶微微摇晃。他只是缺乏……她正在努力想出一个合适的词用来描述他。管教(discipline)?引导(guidance)?关注(attention)?赞赏(appreciation)?……爱(love)?同时注意到先前倒坍的废墟已经尽数得以恢复。圣诞将近,梅西百货大楼的门店橱窗有不少已预先悬挂铃铛与冬青,风一吹,红色的缎带蝴蝶结就颤颤巍巍地蜷起边角,颜色热烈,如此欢快。海报上写着,《大都会》(Metropolis)!3月13日上映。富丽堂皇的摩天大厦。麻鸡的玩意儿。她胡思乱想着。他人不坏。他只是……蒂娜见过那个男孩好几次,她见他垂着头,佝偻着背,不入时的发型像锅形蛋糕一样耷在平平无奇的额前。她想。不敢想,他们就那样摧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。他曾经握着瑟缩的右臂,嗫嚅着向她道谢。蒂娜闭上了眼睛,假如她救过他一次,为什么无法阻止第二次?

两个星期前,他们在地下铁里谋杀了一个男孩。所有人所做的只是眼睁睁地看着。他们高效地料理了后事,修复纽约,给人群消忆,连奎妮的新朋友也不能幸免。妹妹为此意志消沉了好几天。她们一起阅读了蒂娜的复职信函,去医院探望了仍在接受治疗的格雷夫斯部长。然后擦干眼泪(她怀疑是否有过一些眼泪)让一切重回正轨。看似是完美结局。但有件事,始终有件事让蒂娜耿耿于怀。

她看着男孩……裹在忿恨的黑雾里的,在咒语击中时发出痛苦哀嚎的男孩……她发现她还不知道他多少岁。他总是低着头,在七号线与四十二街接驳的拐角蹒跚独行,攥着他永远发不完的传单。他很孤独。他们炸碎了他,就像炸碎一只花瓶或者一个了无生气的毛绒玩具。没有人应该被那样对待,假如他们本该是一个人。

1926年12月26日 美国 纽约港

有什么东西他忘带了的吗?他低下头,检索他的行囊——那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行囊。他在教堂的废墟里找到了一些他用得着的东西。一张尘埃遍布、污迹斑斑的领养证书,背面写着伊尔玛·杜加特的名字,他不知道那人是谁,但她在巴黎。于是他登上了这艘船。他脱掉了不合身的旧装,领结曾经不怀好意地紧扼着他的喉咙口,令他倍感窒息——他也扔掉了那条吊坠。它让他感到恶心。当粗糙的地面重新找到他的脊梁,他的肋骨撞在坚实的沥青上,五脏六腑像被烧熔后重新淬火的钢铁,充满了疼痛、烟气和淤血。克雷登斯用他的食指抠进喉咙,开始干呕。他活下来了,但感到想吐。他不知道他是如何死里逃生的。后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解下脖子上的吊坠,把它从伍尔沃斯大楼楼顶扔了下去。他几乎想再跳一次,然而他没有。

所有人都不可信。他绝望地想。全都一样——他们分享着对怪物的恶意。痛苦会让人记忆犹新。好在他感受过的痛苦绝非只此一桩,如今他得吸取教训。

他用剪刀草草地对付了自己的头发。它被剪得参差不齐,原本遮住耳根的部分如今露出泛红的肌理。半块黑麦面包,一纸文书,满地的瓦砾与破瓷片。这就是他在第二塞勒姆教堂里找到的所有东西。短短几天内他学会了偷窃。克雷登斯猫着腰,背着小小的皮袋子,穿行过人声鼎沸的街道与码头。所有期望都随之而去,现在他必须得靠自己的力量到巴黎去。在走投无路之前,他混上了马戏团的邮轮。

汽笛一直高声鸣叫着,船身吃水很深,开始驶离岸口。乘客随着船开始摇晃,甲板上的他险些趔趄起来。他闭上眼睛,想着埃菲尔铁塔正在眼前,想着不知道他们要开多久。想着猎杀他的那些人的面庞,试图深化这种憎恨,并提醒自己不要再与之为伍。想起……

一个女人的脸。曾在两个月前走近他。她挥动魔杖,玛丽·卢惊跳起来,像被空气抽了一鞭子。自从她救了他一命之后,他就一直梦想着她。

1927年1月10日 纽约 公寓楼内

小提琴一直在拉。楼下的麻鸡在练一支协奏曲,走调的弓弦声尖利如刀,穿过隔音不甚良好的水泥。蒂娜心烦意乱,从笔记本上撕下了她刚刚写好的一页。那些字母被羽毛笔又钩又划,反复框入鲜红的圆圈。但无济于事。她确定那孩子没死,他上了去巴黎的船……马戏团……马戏团……他怎么活下来的?他们是不是打算再杀他一次?他要去那儿做什么?

脚步声。奎妮推开门,端着提神的饮料。香气变成烟雾,在晚冬的冷空气里盘旋。

“你太担心这件事了,”她怜悯地说,“也许只是误传……没人能在那种情形下活下来。”

“是的,”蒂娜回答,“但他不一样。”

一阵沉默。她知道妹妹仍然在听。聆听……心声……哪儿不一样?他就是个小男孩。笨拙、惊恐、慢吞吞,潜力无穷。可是没人能抵御十几个索命咒。没有这种先河。“你觉得他该死吗?”蒂娜突然开口问。

紧接着,没有回答,她烦躁地把公文和桌上的巧克力糖推到一边,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“这人能不能别再——”她胡乱地挥着手。叉着腰。奎妮知道她指的是楼下的琴声。“这可没有办法,蒂妮……”

我要出去一趟。她简要地回答,抓起架子上的风衣,蹬上玛丽珍鞋,走了。他没有死。她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懊悔。蒂娜承诺过要保护他。如今听起来算是一种失约;认识她的人全都知道,蒂娜言出必行。

1927年9月2日 巴黎 吉拉东街

他深化了那种看法。这里巫师是上等公民,他们——还不包括他,是被呼来喝去、逗人发笑的丑角。但是这值得开怀大笑,没人能否认。人们为取乐而来,马戏团贩卖着怪胎们的梦想、悲哀和痛苦,将它们换成哗啦啦的银币,可以用来倒在吧台上,用劣质酒精消解疲梦。人人习以为常,斯坎德举着他的手杖东敲西打,一副大腹便便的领主模样。谁有魔杖,谁就有话语权。他厉声指摘克雷登斯的工作,说他一无是处,行动迟缓,马上就要开除他。用不着你。克雷登斯厌恶地想,我很快就会找到脱身的办法。

他对这些人的恨与日俱增。那是很自然的。当你遭受了驱逐和围剿,被你抱以神一般的憧憬的群体赶尽杀绝,你也会这样想。没有人值得信任,尽管他的名字,据说,就是信任之意……他仍然想起一些人的名字,尽管过去了九个月,一些事像是隔着一重雾蒙蒙的帷幔。格雷夫斯,欺骗他也抛弃了他;纽特斯卡曼德,神奇动物学家。什么……神奇动物,他从没见过,但他曾经作为一缕烟雾听见了雷鸟清亮的嘹鸣;他们不知名的女主席,下令攻击他的元凶;还有蒂娜……

(???蒂娜)

蒂娜·戈德斯坦。

(哦拜托克雷登斯你得停下纽特和我会保护你的)

(没事了一切都会没事的你安全了)

傲罗。他闭上眼睛,还能想象她充满担忧的、明亮的棕色眼睛。只有她他不知道如何归类。有人给过他善意,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划为例外,但她也无动于衷。他在默默然里看见的最后一眼,她背对着他正在辩解。声音逐渐模糊下去,沉进纽约的暮色,沉进巴黎的午夜。熄灯了,他什么也听不到了。

 

1927年9月4日 巴黎 吉拉东街

他并不知情,当他最后一次想起蒂娜·戈德斯坦的时候,她就在附近。最后一晚,她向高价兜售的小精灵购买了表演的入场券,警惕地环顾四周,然后钻向浮华的背面。

不得不说,这很惊人。夜空上烟花迸溅,她看着关在笼子里的奇人叠起罗汉,蚕豆那么大小的小人沿着灯下的钢丝骑着独轮车飞驰。野兽的咆哮。火焰残余的灰烬的焦味。幼龙烈臭的吐息。这仅仅是十分之一。她试图在海报上寻找一只默默然的踪影,但一无所获。最终,蒂娜站在了蛇女的舞台前,和这个身世悲惨的尤物隔着栅栏面面相觑。视线拨开得意洋洋的马戏班主,透过表演者窈窕的曲线……

看到了他。那是他吗?

她心目中需要保护的男孩瘦了一些,轮廓也更锋利,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,在观众席背后,走道的尽头,灼灼地注视着这一场恐怖秀。她没有太多时间看他。因为蛇突然发出嘶嘶声,一口咬上了团长的脖子。有什么东西碎了,未成年的瑞典短鼻龙尖叫着扑了出来。人群跟着尖叫,烈焰烧破了夜晚的宁静。克雷登斯不见了。

1927年9月18日 巴黎 拉雪兹神父公墓

蒂娜也在。他们都在。他迷惑地想:这也许是另一个陷阱。他对答案失望,对一无所获感到厌倦。有一瞬间他想过要摧毁这一切,让他们闭上喋喋不休但毫无价值的嘴。这倒是很容易。但他犹豫了。

你会愤怒;你会有复仇的渴望,这很自然。格林德沃说。他沉默着,踌躇着,被求真的推力啮咬得发疯,闭着眼,走上前去。

1927年9月18日 巴黎 拉雪兹神父公墓

这可不对劲。她皱起眉,呼吸变得凝重。

(克雷登斯拜托我们得保护克雷登斯我已经看着他走上过一次歧途了)

一刻钟前,她刚刚得知了更多信息。格林德沃野心勃勃。他想要夺取信任,先入为主。蒂娜的舌根发涩。她嗅到金属、橄榄与硫磺。厉火的气味。今夜巴黎失眠,天空像鱼腹一样消化流浪月亮的脊梁。她无法张开双臂拦住奎妮、拦住莉塔、拦住他。所有人都在劫后余生的力竭中气喘吁吁。次日黄昏她领到来自尼可·勒梅的一只可颂,与纽特宽慰的拍肩,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。

持续整整两天的低气压。每个人都失去了重要的事物。 这一定是格林德沃的目的之一。她合上眼睛,绝望地想,奎妮……那男孩……不,不只是男孩。仁慈的刘易斯啊,他根本什么也不了解。

1927年12月3日 奥地利 纽蒙迦德

看到雪,想到水。看到白色,想到雾。看到山,想到高楼林立的纽约。

他站在落地窗边,面无表情地歪着头,一件又一件地怀想,并且清除。它们似乎离他很远很远或正在远去。往昔是无数道逝去的光影,正如他告诉他的:你将假设这一切并不存在。你记住仇恨,你让凤凰浴火涅槃,展翅归翔。

但他睁着眼睛回忆,是否有人给过他其他东西;比仇恨更好,更加洁净,他想起星期二会敲门的送奶工。想起剧院的歌声。想起鞭笞后流过手背的冷水。再往后是一片荒凉。在两个时间点中央,似乎有人尝试向他伸出手。但不重要,他们没有任何区别。他将记住的只有痛苦与愤怒。


蒂娜的笔记本

克雷登斯1926年11月的行动

——

12月26日,登上前往巴黎的货船。马戏团的可疑活动=联系?

——

(克雷登斯需要被保护。半年前,我开始追踪第二塞勒姆。我看着他经历那一切。没有人应该被如此对待。那是某人的责任,我的。)



她想起他垂着头,佝偻着背,不入时的发型像锅形蛋糕一样耷在平平无奇的额前。她想。不敢想,他们好像忘记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。克雷登斯是武器,是威胁,是悲伤,是沉默的具象化。他曾经握着瑟缩的右臂,嗫嚅着向她道谢。蒂娜闭上了眼睛,假如她救过他一次,为什么无法阻止接下来的一切?

现在为时已晚——她是如此惭愧,她并不是他的监护人。即便如此,她追根溯源,抽丝剥茧,企图还原真相。如今她知道她对克雷登斯仍然一无所知,且无能为力。

那孩子不坏。她隐约地想,不知为何记起了《大都会》里的那些黑暗之子。他是如此脆弱,后果不堪设想。当然,她也不知道一切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。但愿不要有人把他当作牺牲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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